【喻黄】Mansion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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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即便很多人都去上班和上课了，Ａ市的大街上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这座城市就仿佛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机器，连半夜都属于繁华。在这里，每分每秒都会有车停在路边，每分每秒都会有不一样的故事在发生。
“少天。”车里的人说话了，声音低沉而沧桑。
黄少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个人估计已经习惯黄少天这种态度，并没有生气，而是说了句：“有空就回家看看吧，小澄他天天都在念叨你。”
黄少天同样没有说话。
按照规定，车辆是不能在这里停太长时间的。黄少天决定冷漠地让这段时间这般沉默地过去。
那个人抬头看着黄少天，目光沉郁：“我知道你….”
他最终没能把一整句话说完。因为黄少天走开了。
借着后视镜，他看到黄少天一言不发地走到靠在黑车后方的白色轿车旁边，拉开门，然后坐了进去。
“先生，我们走吗？”车里司机问了句。再待下去估计交警就要过来了。
男人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疲倦地说了句“好”。
刚刚那个人是谁？那是黄少天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的人：他爸爸。
坐在车里，他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明亮而繁华的街景，心头的阴郁却是越来越浓。每一次当他认为自己已经刀枪不入，早已练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能力时，只要那个人一出现，他的所有梦幻就会被瞬间撕裂。他的以为一放到自己的父亲面前就会立刻变成自以为。自以为忘记了，自以为放下了，自以为不会再在乎了...
“是这里吗？”前方司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到这里停就可以了，谢谢师傅。”黄少天下了车，顶着刺眼的阳光看向马路对面那栋其貌不扬的建筑。
建筑外门墙上端端正正地写了几个大字：天文馆。
深呼吸了好几次，黄少天将方才的郁闷全都掉到一边，一分钟过后，他又是阳光帅气讨人喜欢的话唠黄少天。
“来了啊？”卖票处的阿姨笑着对黄少天说。
阿姨认识黄少天，更准确地说，是天文馆的很多工作人员都认识黄少天，因为他算得上是Ａ市天文馆常客中的常客了。
“阿姨，您今天气色不错啊！以前看起来就很年轻，现在看就更年轻了哇！难道是你儿子从外地回来了？”黄少天笑呵呵地跟售票阿姨聊起天来。
“哪有气色好，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谈什么气色好！真是的！”这阿姨说是这么说，但脸上的笑已经是比盛放的花还要灿烂了。
“唉呀少天，最近怎么没见你过来？忙什么呢？不会是忙着跟对象约会吧？”坐在阿姨旁边的年轻女子也调侃了起来。
换做其他时候，黄沙天肯定是坦坦荡荡地反揶揄回去，可此时此刻他却是有些底气不足。只得随便说了几句话，拿着票就飞快地走人了。
即便Ａ大校园里有个小型观测台，天文系里的各种东西也大都很齐全，但黄少天还是喜欢时不时跑来天文馆转转，尽管他对天文馆里的大部分东西都已烂熟于心。
他还记得第一次进天文馆是因为与父亲置气。当时走在半路上的他因为一点小事又跟父亲吵了起来，强行下车之后，气呼呼地随便找了个地方钻进去。等他被门口保安拦住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准备进的地方是Ａ市天文馆。后来又气呼呼地把身上所有的碎纸零钞堆到售票处，勉强凑出个35块钱才进去。
本来他只打算在里头随便溜达几圈然后就走人的，但还没溜达完一圈，他就被这个地方给迷住了，尤其是当他看到天文馆剧场里播放的一部宇宙科普片后。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美景，不管是群星聚集闪烁下的银河，还是宇宙深处恒星陨落后堆砌而成的绚烂的坟场，抑或是那实质上只是有各种颗粒组成但美不胜收的土星环。
当时的他刚从意大利回来，脾气虽然被磨了不少，但依旧心高气傲。是光年之外的世界让他明白了人可以多么的渺小，而他个人的烦恼可以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说起来，黄少天的父亲也得感谢Ａ市天文馆，回溯过去，甚至还得感谢那天黄少天跟他吵架了。黄少天回国的年纪刚好可以上高一，但他在国外学的东西和国内的差异很大，他完全跟不上，加上性子叛逆，他也根本不把学习当回事。
黄爸爸本来也是想着等读大学的时候把黄少天再送到意大利学美声得了，没想到那天晚上回来，黄少天居然跟他说，我要考天文系。
全国在本科阶段开设天文系的大学没几所，而每一所都非常难考。黄爸爸也没想打击黄少天，但也很实事求是的说依照他现在这个水平，学个一百年都别想能考上天文系。
未料黄少天反而更来劲，从此真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努力学习，天天向上，变化幅度大到班主任都打电话给黄爸爸询问最近他们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本来黄爸爸以为黄少天也就是头脑发热，只要等这个劲头过去了，黄少天又会懒散起来。没想到他的劲头居然一直延续到高考，最后还真让他考上了Ａ大的天文系。
不过，进到Ａ大天文系后黄少天很快就发现自己想象中的天文系跟现实中的天文系很不一样，虽然他数学和物理非常好，应付起专业课程也是绰绰有余，但或许是因为他始终感性偏过理性，又或许是因为他散漫的性子完全不适合这种枯燥的总需要埋头科研的学科，慢慢的，他也拾起了一些副业，当当驻唱，打打篮球，成了李致眼里玩物丧志的典范。
但依旧不变的，是他没事就会往天文馆跑的习惯。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地方已经被赋予了宗教意味，它帮助黄少天静下心来。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习惯以自我为中心，自己的烦恼就是天大的烦恼，自己的存在就是绝对的存在，而这个地方能弱化这种自我。毕竟把一个人的存在放在宇宙中去考量，个人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
２０
Ａ市天文馆会时不时邀请一些专家来上科普课，其中包括Ａ大的教授，比如今天上课的林教授。
以教授的平均年龄来看，三十多岁的林教授属于非常年轻的那种。他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看起来十分儒雅，说话的时候总让人生出如沐春风的感觉。一般到这个年纪的男人都开始发福，但他完全没有这种倾向，体形瘦削，看得出平时很注重健身锻炼。
林教授在Ａ大也是瑰宝级，学院院长有什么应酬或会议就喜欢把他叫上－长脸，Ａ大里倾慕于他的女生也很多，面对这样一个人，什么“师生恋”的禁忌都完全不是事儿了。
教授一站到讲台上就看到坐在正中央的黄少天，他笑着向黄少天点点手指，揶揄之色明显。
黄少天自然也是知道教授这是在说“你居然翘课跑这儿来了”，他冲着教授咧嘴一笑，挥挥手，鼓鼓掌，连带着欢呼了几声。
今天有高中组织学生过来听讲座，这些平日里被淹没在书堆中的人一见有人起哄，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闹起来，原本安静的教室顿时热闹非凡。
林教授扶了扶眼镜，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黄少天盯着林教授看，精神忽然有些恍惚，他第一次发现这林教授居然跟喻文州有点相似。
真是没完没了了...
林教授今天讲课的内容是黑洞和平行宇宙。他讲课的语言很生动，有时还会引用《三体》的一些内容。当他讲到我们现在所生活的三维世界很有可能是黑洞内部的某个地方投射在黑洞表面上的二维世界时，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完全入迷了。
单就讲课水平而言，林教授就能吊打很多人了。
林教授说下课还没多久，组织学生们过来听课的那个高中负责人就跑上前咨询了。
“教授，您最近有没有时间？我想请您到我们高中去做个讲座。您讲课水平真是太好了！”负责人是个女的，看她激动的神情，以及那专注地算是黏在林教授身上的眼神，都不知道真正折服她的是什么东西。
说实在话，这女老师的要求提的很突兀。
林教授笑了笑，十分委婉地拒绝了之后，突然指了指坐在正中间还没离开的黄少天，说：“那是我的学生，他的专业水平很不错，如果您想在学校开个科普讲座，他是个不错的选择。”
女老师看向黄少天，自是明白这只是推托之词，把一个还在读书的大学生叫去他们学校开讲座，传出去也不是太好听。虽然那个学生长得也好帅...她以前怎么不知道A大盛产帅哥？
女老师走之后，黄少天遂即跑到讲台上。他跟林教授关系很好，跟朋友一样，说起话来也是没大没小的。
“老林，你刚刚是在跟那个女老师说我坏话吗？”黄少天并没有听到那两人的对话，只看到后来两人同时看向他，自是明白肯定是提到自己了。
林教授笑着说：“对啊，我跟她说你翘课过来的，要她注意让学生跟你保持距离，不然就学坏了。”
“切，看那老师估计也是被你的皮囊给迷住了。我都跟你说了，没事不要出来外面瞎转，咱系被你祸害的女生就不少了，你还要向外扩展业务吗？我一直就觉得院长带你出去就是别有用心。你说上头负责发科研经费的是不是主要都是女的呀？这样的话，就能解释咱院为啥在Ａ大范围都这么壕了，哈哈哈！”
林教授无奈，他对黄少天的嘴炮攻击向来难以招架。这个学生，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多，脑洞也太大。
“刚好跟你说件事，”林教授选择转移话题，“这件事还没公布，还有一些细则需要处理，但总的来说就是，你们班会有一个出国名额，九月份去美国。相当于去那边读大三。”
“哦。”黄少天回答的十分敷衍。
林教授卷起一本杂志就往黄少天的脑袋上敲：“哦什么哦！认真点！这个机会我也是费了很大功夫才给你们争取到的！”
黄少天嘟囔：“反正想去的人大把，不缺我一个。”黄少天就差把“没什么兴趣”这几个字贴在脸上了。
林教授力敲了敲黄少天的脑袋，有些恨铁不成钢：“我不会说你玩物丧志，兴趣广泛也是件好事，但兴趣再广泛也要找到重点。少天，你不能一直当学生。实话讲，现在你们班我最看好的人就是你，其他老师也是这么看的，但我们只是认为你有这个潜力。如果你自己不去挖掘这个潜力，那就算你是个像爱因斯坦那样的天才也无济于事。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别再这么吊儿郎当了。”
这个时候的林教授完全就是小学课本上的“园丁之魂”附体。
黄少天揉揉头发，头有些疼。对这些话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嬉皮笑脸地扯东扯西，顺便帮林教授收拾下东西。
在这两个人看来，他们俩完全就是正常的师生交流，在普通的旁人看来，他们俩看起来是很要好的朋友，有说有笑，可在比较特别的旁人看来，似乎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当一个人暗恋另一个人时，会把暗恋对象的几乎所有行为加以重新解构。他会把暗恋对象一个正常的眼神看作是意味深长，将其一个普通的问题视为暗藏深意，又或是把Ta与另一个人的正常交往看成是很有暧昧。所以很多时候暗恋者自己都能把自己给烦死。
喻文州自然不是这种喜欢自寻烦恼的人，但他得承认，看着黄少天和那个林教授在台上的一举一动，他心里很不舒服。
喻文州对林之明教授是早有耳闻，也经常有人跟他说起他们二人的相似性。最近一次还是郑轩说的那段话：
“文州，他们之前说天文系的林之明教授跟你长得像我都不相信，今天一看，果然啊！我都怀疑你跟他是不是有点什么亲戚关系了。不过主要是气质像，五官虽然不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就是挺像的啊！你真确定那个林教授不是你的远方亲戚吗？”
世界这么大，人又这么多，会出现跟自己相似的人不足为奇。很多人都说喻文州有大学教授的范儿，那么在Ａ大的教授里找到个跟他气质很像的人也很正常。
如今亲眼看到了，他得承认郑轩说的可能是有点道理。而且，这个事实现在让他的心情有些不大愉悦。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他在学生会的朋友楚云秀前几天跟他分享的电视剧情节：
“这电视剧的套路敢不敢再老一点？又是替身剧情！男主角在遇到女主角之前曾有个喜欢的女人，但那个女人不喜欢他。女主角跟那个女人很像，男主角一开始就是因为这个才被女主角吸引的。后来女二出来了，嘲讽女主其实是替身，女主一听，哭的稀里哗啦，拉着行李箱就要出国，最后男主追她追到机场，大结局。辣鸡！”
本来只是一段正常的吐槽，喻文州耐心听完笑一笑也就过了，但现在这段话不断在脑海里重播，配上讲台上那两个人热络的交流，一切的一切不由得让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当时黄少天喝醉了，醉晕晕地看着他的时候，突然问他要不要试试接吻。不过昨晚黄少天也说过自己从来没喜欢过任何人。
揉揉太阳穴，喻文州决定不再想下去了。脑洞这种东西，一旦开了个口子，若不加以控制，只会越挖越深直至挖洞者再也爬不上来。毕竟他是喻文州，偶尔失态，也能很快地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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