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原天

塞外苦寒,四时冰雪

【喻黄】Mansion 03

Mansion 01 02


5

       医院里很安静,走廊上少有人走动。有时能看到病人拿着吊瓶走出来,经过值班护士所在的地方时,或许能听到她们细微的鼾声。

  负责给喻文州黄少天二人上药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年轻医生。

  “年轻就是好啊。”他边擦药边这般感慨,“让我现在去打架估计一拳就被KO了。”

  黄少天讪讪地笑着,一进到医院他的话就少了很多。反倒是喻文州跟医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最后发现这三个人居然还是校友。这样一来,两人说的越发投机起来。最后两人要走时,医生还陪他们一起走到门口,最后还冲他们挥挥手,说:“以后别打架了啊!单身狗受伤的话没人会伤心的。”

  黄少天听了满脸黑线,他低声吐槽:“这医生怎么就这么断定咱俩是单身狗?”

  喻文州笑眯眯:“两种可能,一,大半夜跟人打架,陪着自己过来的还是同性,有女朋友的一般不会这么惨;二,医生他自己是单身狗,自我代入了。”

  “哈哈哈,有道理。”

  

  走出医院大门,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空气带着湿润的凉意,钻进鼻子里,将残存的医院消毒水味道驱逐而出。

  黄少天像解脱了似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感叹:“还是夜晚的空气好闻。”

  “很香甜是吗?”喻文州冷不丁冒出这一句。

  黄少天一愣,随后大笑:“哈哈哈,不是,空气香甜我会害怕的。”顿了顿,他看着喻文州感慨,“喻文州,你今晚真是颠覆了我之前对你的认识。”

  “哦?你之前认为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喻文州很好奇。

  黄少天看人向来凭感觉,现在要他把感觉用语言表述出来还真是有些困难。他结巴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怎么说呢,就是好学生吧。学生会主席,工作能力肯定很强,处事能力也很好。我去年比赛上那么闹你你也没什么反应,感觉挺冷静。对了,我们班的女生都说你很苏,什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都出来了。”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我之前一直觉得你挺难接近的。” 

  喻文州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他很难接近,更加好奇了:“为什么?”

  黄少天咧嘴一笑:“估计是因为咱俩太不一样了,从去年比赛就看得出来。感觉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好学生,成天搞些有的没的,不像你,学生会主席,一听就是标准的优等生。直到今晚才发现你居然会打架,还会在警察面前编瞎话,太颠覆了。”

  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脚踩在上面,有些疼。

  “少天你倒是跟我想象中的差不多。”喻文州轻声说,声音像羽毛般,挠的黄少天的耳朵有些痒。

  少天?虽然喻文州不是唯一一个这样叫他的人,但黄少天听着总感觉有些异样。

  “你想象中的我不就是又吵又闹,成天话说个不停么?”他对自己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喻文州笑笑,说:“喜欢说话的人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是天生就是喜欢说话,性格如此,另一种则是因为很寂寞。今晚你在台上说了那番话后,我想少天应该属于第二种吧。”

  “很多人看起来很恣意张扬,但内心其实并非如此。只要一个人是活在社会之中,他从出生开始就会被教导灌输各种社会规则,比如男生就该有男生的样,比如尊老爱幼,孝敬父母,由此,他的成长的过程也相当于不断往自己身上套社会枷锁的过程。而如何判断他已经习得社会规则并表现良好?这就取决于旁人的眼光。他人如何看你,这是很重要的尺度。很多人因此也被束缚住了。很多人总自诩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这只是自欺欺人。可我觉得少天你应该是属于这种人,为自己而活,不在乎他人的眼光,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自由自在。”说到最后,喻文州的目光变得十分柔和,眼里闪烁着什么东西,可惜黄少天并没有看到。

  黄少天有些不知所措。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漫不经心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头,心里想着这个喻文州也太吓人了,要么不怎么说话,要么一说话就是知识总结。这种人真是天生的领导范儿。

  两人就这般沉默地往前走,当拐到一条幽暗的小道后,黄少天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我说咱这是要去哪儿啊?这是哪儿?”他问。

  “我住的小区。”喻文州话里带着笑意,“既然都来了,那今晚就在我那儿住一晚吧,住酒店还费钱。”

  “…”黄少天看着喻文州,脑子跟打了个结似的。他怎么觉得自己被套路了?这是错觉吗?是吧?是错觉吧...他想不出喻文州套路他的动机。

  折腾了一天,他自己也累了,再拒绝显得自己多嫌弃对方似的,矫情。

  “走吧走吧,我也累了,今晚就麻烦你啦!”说着便跳下石阶,朝着前方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陈琛那个逆子是去哪儿找来的那帮人?下手这么重,奶奶个腿儿,过几天再去找他算账。”

  夜凉如水,刚刚好。喻文州看着黄少天的背影,这样想到。


  喻文州一走进教室,如他所料,众人一下子就沸腾了。

  “文州脸上的伤,看到了没,看到了没?”

  “喻文州居然会跟人打架?今天是世界末日吗?”

  “不是打架吧…估计是跌倒磕的...”

  “嗯,我也觉得是,肯定是不小心摔倒碰的!”

  “我去,用不用这样?瞧那伤口的角度,这是摔倒能造成的?你TM给我摔一个试试看?”

  “但你不觉得喻文州跟人打架比摔倒磕出这种伤口更不可能吗?!那伤口角度清奇点还是能碰出来的!”

  “…你说的倒有些道理。”

  “得了吧,他脸上只有一个伤口吗?你们要不要这样?不就是打个架吗?”

  “跟谁?文州能跟谁打架?”

  ……

  把众人的议论纷纷听在耳里,喻文州丝毫不以为意。他走到郑轩旁边坐下,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郑轩简直吐血,他凑到喻文州旁边低声说:“我去,大哥,你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你真的跟人打架了?不对,你是摔倒了对不对?你是不是骑自行车从斜坡上滚下来了?”

  喻文州似笑非笑地瞄了他一眼:“为什么我就不能打架?”

  这是变相地承认了。

  旁边的人听到了,皆是惊疑不定。

  郑轩一脸压力山大:“谁有这么大本事居然能把你给惹毛了?”

  “打架分主动方和被动方,可以是对方被我惹毛然后来找我打架,于是我正当反击啊。”喻文州笑眯眯地解释。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能惹毛谁,说,你能惹毛谁?”郑轩敲着桌子,十足十的不信,“跟你这种人置气就跟打棉花似的,最后只能闹得自己一点脾气都没有。谁会这么无聊给自己找罪受?”

  喻文州笑而不语。

  “哈哈,你看,”郑轩幸灾乐祸地把手机递给喻文州,“超话里都有你的信息了。”

  微博:刚刚看到文州大大了,他的脸!文州大大难道是跟人打架了?

  跟着还配了张图,拍的是走在校道上的喻文州。

  下面已经有人在跟评了。

  喻文州摇摇头,感慨:“A大学生的课余生活太过无趣了。”

  “这叫八卦的力量,前阵子你不还说八卦推动智人进化么?”郑轩嘿嘿一笑。 

  “不是我说的,是赫拉利说的。”喻文州纠正。

  郑轩一听直翻白眼:“又不是写论文!用得着把作者的名字给标出来吗?”

  “这叫严谨。”喻文州笑了笑。

  “跟你说话真是压力山大,”郑轩直叹气,一边点进去看评论,“我去,这群女的用不用这样,居然说你贴着创可贴的模样很有野性?该滴眼药水了。”

  “还有人在说你是摔倒磕伤,呵呵,磕出这个模样么?”

  “哟呵,有人说看到大二的黄少天也是这个模样。”郑轩猛地一抬起头,冲着喻文州就是一顿上下打量,“我说,不会吧?”

  喻文州正在看书,听郑轩这一问也没抬头,说了句:“不会什么?”

  “你不会是和他打起来了吧?”郑轩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可能,你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你俩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要发生碰撞就跟彗星撞地球差不多了。”

  “为什么?”喻文州转头问。

  郑轩大惊,差点咬到舌头,他压低声音,激动地问:“不会吧?真是和他?”

  喻文州摇头,表情坦然,他倒也没撒谎,本来就不是跟黄少天打起来的。郑轩见状,才平静下来。

  “为什么?”喻文州坚持问。

  “什么为什么?你一个学社会学的,他一个学天文的,平时能有什么交集?如果他是学生会的也罢,但他的爱好是唱歌打篮球,而你呢,跟这俩都扯不上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性格差异,知道吧?”

  喻文州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这节刚好是不怎么重要的公共课,喻文州精神一松懈,昨晚的场景就顺着缝隙溜了进来。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夜晚。

  因为受伤刚上药,两人只是随便擦了下身体换了套衣服就出来了。黄少天没有带换洗衣服,本来也懒得换,后来是在喻文州的坚持之下才换上喻文州的衣服。

  “不用太麻烦了吧?唉,怎么感觉今晚尽是在做麻烦你的事。你估计是人生第一次进派出所吧?要命,打群架就算了,还进派出所。现在还得赖在你家,穿你的衣服,脸皮再厚也已经穿孔了。”黄少天穿着喻文州的衣服,踩着他的拖鞋,不好意思地叨着。

  “没事,还挺有意思的。”喻文州笑着说。

  黄少天坐在沙发上,一脸不可思议:“挺有意思?你不会是读书读傻了吧?进派出所一点都不好玩。打架的话得看心情,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能当做宣泄。今晚陈琛那个龟孙子就是撞枪口了,得亏那片警来得快,不然最后绝对把他打到住院!”

  喻文州默不作声,心里却是想,你把陈琛打住院的同时自己也得在医院里住个几天吧。

  “你今晚睡我房间吧,我睡沙发就好了。”

  黄少天跳了起来,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收留我已经很不错了!我睡沙发就好了,反正这两天失眠的厉害,今晚估计也是这样,就不浪费你的床了。”

  喻文州给他倒了杯水。黄少天的声音已经哑的不行了,今晚连着唱了好几首歌,再加上跟陈琛那么一闹,声音都变调了。

  黄少天接过水,透过玻璃杯看到底下那似曾相识的木质地板,往事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用来,直到定格在一个瞬间。他一口气把水喝完,猛到呛住,咳个不停。

  喻文州叹了口气,拍拍黄少天的背想给他顺气。

  黄少天一直咳,直把眼泪都咳了出来:“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一点都没了。”他说。

  喻文州站在他身边,什么都说不出来。在日常生活中,面对身边人遇到的麻烦和痛苦我们总能找到什么话来安慰,或者是“过去的就过去了,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还不如彻底看开”或是“总能挺过去的”,每种困难或苦难都会有相应的安慰话语。而此时喻文州才发现,死亡的对面从来没有安慰。“节哀”?这个词听着总太过敷衍,毕竟人类在死亡面前就是这么无力。

  黄少天把玻璃杯放到桌子上,弓着身子,双手插在头发之间。他对喻文州说:“你去睡觉吧,已经很晚了,明天还有课呢。我睡沙发就行了。”

  喻文州没有坚持,加上他的确也很累了。

  在给黄少天拿了床薄被后他就走回房间,关上门的刹那他看到黄少天把耳机塞进耳朵里。

  半夜他起来去卫生间,打开房间门时,冷风骤然侵袭,冻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喻文州看过去,发现客厅的落地窗是敞开着的,风吹的两边的窗帘鼓鼓作响。客厅的台灯是亮着的,暖黄的灯光下,喻文州看到黄少天躺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下。他面向落地窗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天空,耳朵里塞着耳机。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外界的动静。

  从喻文州的角度看过去,窗外的天空上没有星星,也见不到月亮,黑的寂寥。他想起之前黄少天跟他说的那首歌,《One more light》。

  没有光,一点也没有。

  他突然想,只有人才能照亮另一个人的世界。任凭银河星辰多么闪耀,任凭霓虹彩灯如何绚烂,它们都无法照亮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只有人可以,即便那只是一盏烛火,风一吹就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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